網評有雷／《犬鳴村》──狗和那男孩，通通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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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福岡縣在過去廢藩置縣前是爲福岡藩，而從1615年起在其領地犬鳴山大規模的開墾林地，後在1691年爲方便管理此林地，於是任命多個武士家族自福岡城下地行町遷至此組成村莊，並將此地命名爲犬鳴谷村（いぬなきだにむら），至1889年統計時犬鳴谷村共有24戶人家共118位居民，同年因日本實施町村制的緣故，故犬鳴谷村便和附近的幾個村莊合併設立爲近代行政區吉川村，1955年吉川村被併入若宮町，成爲了若宮町大字犬鳴（大字爲明治時代開始使用的區劃單位），然而在1986年政府爲了興建水壩供水給福岡縣民，犬鳴谷村的所在地就成了水壩預定地，在將村民遷至附近的脇田村後水壩開始動工，直到1994年水壩完工後，犬鳴谷村就也沉入水底，徹底從歷史上消失，曾經存在過的村莊在今天的地圖也已經找不到了，過去的村名在現在被多數人習慣喊做犬鳴村（いぬなきむら），據瞭解現在的犬鳴地區已經無人居住。

而在距離犬鳴谷村舊址附近約2公里遠處，有一條在1949年開通、長約150公尺的犬鳴隧道，是因1975年新犬鳴隧道啓用，這條舊隧道才被稱爲「舊犬鳴隧道」。由於新犬鳴隧道啓用，使得舊犬鳴隧道日漸荒涼，而政府的消極管理維護，讓這裏開始成爲不法分子的集散地、工廠非法傾倒廢棄物的地點，故若宮市在2012年下令正式封閉隧道，連同早已停止使用的山路路段都一併封閉，亦在附近設立告示牌警告，只是每個荒廢地或多或少都會傳出不少流言，這些流言傳着傳着自然就成了「傳說」，舊犬鳴隧道當然也不例外。1988年12月7日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兇殺案，20歲的年輕人梅山光一晚上下班之後準備回家，卻在等紅燈時被認識的五名16歲至19歲的少年纏上，他們因爲想要和女生約會向梅山提出借車的要求，在遭梅山拒絕後一氣之下將他綁起並毆打他，滿是鮮血的梅山苦苦求饒，其中一名少年也出言相勸，但另一名少年因怕事情曝光，威脅其他人合力殺死梅山，擔心丟到水裏屍體會浮起，於是便將他拖至舊犬鳴隧道內，將汽油淋在他身上將梅山活活燒死，隔日他的屍體被人發現，警方展開調查後循線找到了這五名少年，最終他們被判處無期徒刑。

「犬鳴村」劇照。圖／車庫娛樂提供

這起震驚社會的兇殺案發生後，網路上開始涌出不少和舊犬鳴隧道相關的怪事，例如有人聽見梅山死前的悲鳴聲迴盪在隧道里，2000年在水壩旁發現女性骸骨，2001年發生車禍造成4死1傷，有人進入隧道後無故放聲大笑，之後住進精神病院等等，加上水壩興建前的犬鳴谷村傳聞，還有犬鳴水壩施工過程的意外，經過人們的穿鑿附會，竟成了日本全國知名的都市傳說。傳着傳着人們口中的犬鳴谷村是座四面環山、與世隔絕的村莊，住在這裏的村民因長期受到不平待遇，久而久之開始拒絕和外界的一切接觸，在這裏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甚至於近親交配、結婚，不少人推測是因爲這樣子，才讓生下來的孩子們越來越怪、性格越來越兇殘，進而引發不少暴力攻擊事件，詭異的村民與與世隔絕的村莊，讓日本政府決定放置不管，這也是不將犬鳴谷村紀錄在任何官方紀錄與地圖的原因，爲了不讓偶然經過這裏的路人誤闖犬鳴谷村，更在隧道前方放置「前方將不適用大日本帝國憲法（この先日本國憲法通用しません）」的警語。

至於水壩意外，是在政府決定興建水壩、將村民遷離後傳出的，當時已經將所有村民遷離，政府卻忘記遷走無親無故的孤墳，在水壩完工後這些孤墳就跟着村莊長埋水底，孤墳無人處理導致孤魂作祟，每到半夜就會有怪聲傳出，可不管夜班保全怎樣檢查都沒有任何發現，一次夜班保全照慣例巡邏卻再也沒有回來，有人懷疑他意外落水，只是無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屍體，這名夜班保全就此人間蒸發，消息傳出後有人特意來到水壩附近跳橋自殺，由於越來越多人來此自殺，以及舊犬鳴隧道被下令封閉，犬鳴谷村、水壩與隧道的傳聞被串聯在一起，「犬鳴隧道都市傳說」於是傳了開來。儘管被封閉的舊犬鳴隧道洞口位置和犬鳴谷村舊址方向相反，「穿過犬鳴隧道就能到達無法可管的可怕村莊『犬鳴村』」的傳聞仍是不脛而走。懸疑動畫作品《迷家》就是以此都市傳說作爲故事原型，恐怖大師伊藤潤二亦曾以此爲靈感創作了《隧道奇譚》。

「犬鳴村」劇照。圖／車庫娛樂提供

「狗和那女孩，通通蓋起來...」

《犬鳴村》揉合了部分現實與都市傳說，或許本來早就能說關於犬鳴谷村、舊犬鳴隧道還有犬鳴水壩已經是真假難辨了。電影將相關記載與傳說怪譚編織在一起，導演清水崇保留住了觀衆所能查到、聽過的部分，將兩者混攪後再以此爲基礎，將之改編爲屬於他自己、觀衆熟悉又陌生的犬鳴村故事，在許多地方都能看見現實與傳聞的影子交疊。例如政府爲了縣民於是興建水壩是真的，而犬鳴谷村與世隔絕、受外界排擠是假的，然而《犬鳴村》巧妙將真假對調，讓原來的現實與傳聞都在進入到了電影裏頭之後變得反了過來，興建水壩從爲了人民變成了有權有勢者的利益交易，犬鳴谷村村民從種植林業變成了獵狗維生的惡族...等等諸如此類的安排在電影還有許多，導演清水崇不光是讓現實與傳聞混攪、調換，更是透過劇情來讓兩者「真正的」產生關連性、讓兩者間存在着因果關係，以這樣子的方式來呈現故事，或許是想讓「犬鳴隧道都市傳說」是其來有自的，只是這就反讓《犬鳴村》被限制住，觀衆少了對都市傳說的想像，畢竟都市傳說之所以迷人，就是因爲它的「未知」，不曉得從哪裏開始、不曉得從誰傳出、不曉得爲何會發生，正是因爲這些不曉得才讓都市傳說有其魅力在，原來的「犬鳴隧道都市傳說」相信根本也沒人知道最早的故事原型是什麼，會使人好奇是因爲想要去證實，就像電影開始引發一切的明菜與悠真那樣，可《犬鳴村》讓傳說有了「明確起源」，肯定多少會降低觀衆對這傳說的興趣，不過導演清水崇應是有設想過這種結果，纔會特意再安排其他發展好令電影有着另種可看性。

「某些血緣就不該混在一起！」

詛咒、命運，就成了導演清水崇補足並補強《犬鳴村》的替代元素。電影開頭很快就迎來嘗試證實都市傳說真僞的明菜的死亡，而接着透過明菜男友悠真的父親以及在這裏服務多年的老醫師兩人的談話，觀衆能直接想到明菜的死亡、關於犬鳴村的傳說，是否和他們隱藏起來的祕密有關？這個「祕密」遂成了後續劇情的重要關鍵，亦是女主角小奏在經歷多起怪事後，想要去了解並且解開的真相。從小就特別敏感、能夠看見不尋常的「人」的小奏，因爲哥哥悠真和明菜的緣故得知了犬鳴村的傳說，她親眼看見明菜變得怪異、目睹她的自殺、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這些困惑都因哥哥和弟弟康太失蹤、母親性格丕變出現似狗般的動作變得更加強烈，她隱約發現家族血脈有着不對勁，和犬鳴村有着說不上來的關聯，只是她卻無法從父親那裏得到正面迴應，她只好轉往向爺爺求助，結果竟意外得知奶奶耶英和她一樣，能夠看見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更讓她吃驚的，是奶奶是出生自犬鳴村的孤兒。有了這些意外接收到的訊息，再加上和小病患遼太郎在醫院撞見的怪事，「祂們」口裏哼唱着詭異的歌曲，老醫師死前朝她嚷嚷着的話語，以及那位和奶奶小時候一起看到、站在祖墳旁的男子給她看間的歷史影像，終於讓小奏明白了自己身上留着的血脈、還有所揹負的罪孽。於是她順着半夜兩點那紅色電話亭的陌生來電，來到尚未被封起的犬鳴隧道，獲得男子的協助她總算是進到了如今已不存在的犬鳴村，爲了找到哥哥和弟弟，爲了破除命運因果，她必須踏入一次輪迴...

爲了讓觀衆對犬鳴村的詛咒、命運有更強烈的感受，除了小奏一家之外，電影還特意安排了另一個小角色，也就是醫院的小病患遼太郎。本來以爲遼太郎只是被拿來當作是告訴觀衆小奏特殊能力的輔助角色，和「生母」的往事也是一段插曲，想不到最後的結局是這樣子的，但其實中間好幾次導演清水崇早已給了提示，只是太過於重心放在小奏身上，反而沒去留意到其他部分，若沒講明應該只會把遼太郎當作和小奏一樣是特別敏感的孩子而已。

「犬鳴村」劇照。圖／車庫娛樂提供

「位高權重的人都一個樣子，都想掩蓋惡臭的事實。」

「快逃，水要來了！」

現實生活裏的犬鳴谷村曾經存在過，如今卻因水壩的興建而沒入水底，《犬鳴村》抓住這點來做發揮，讓犬鳴水壩成爲引發一切的開端，成功搭建起現實和都市傳說的橋樑，而「水」的形象我認爲是相當鮮明的，尤其是《犬鳴村》那些出沒的鬼影，擁腫的、模糊的，好似溺水而死的屍體狀態，和一般你我以爲鬼的模樣相差甚遠，帶點雜訊感更添詭譎，那股不真實是貼近了似真似假的都市傳說，隨着劇情走到後面，由「水」轉爲「犬」，「犬」的形象取代了「水」，代表着因水（水壩）受惠之人遭受來自犬（犬鳴村）的反撲，水對犬鳴村村民來說是迫害，奪走他們的村莊還有他們的生命，也因此最後襲向小奏等人的摩耶是以清楚的「犬」而非模糊的「水」的模樣出現，是訴出心中的恨比冤還來得多的。

《犬鳴村》給我的感覺就跟在看作家笭菁筆下的《都市傳說》系列很像，同樣是以都市傳說來做包裝，去以都市傳說衍伸後續故事，然前面也有提到過，有着明確的因果讓故事本身吸引力降低不少，雖然同是被當作恐怖片來看，然以「未知的都市傳說」爲基礎的《犬鳴村》，從感受上來說就會和本來就是牽扯到因果報應的其他恐怖片有些微不同，論整體恐怖程度，《犬鳴村》應是中間段位。不算太難理解的劇情，相信大家看到後面都已猜到小奏與摩耶所經歷的輪迴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但前面鋪陳稍微過頭的故弄玄虛，在我這裏是被扣了些分數的，不過我自己還滿喜歡《犬鳴村》的味道，有種八零年代恐怖片的復古味，許多橋段安排的也很具誠意，特別是看似和主劇情無關的遼太郎，其實是電影替所謂的命運、詛咒、血脈等所埋的伏筆，看着轉身後的小奏舔了舔手，還真的有毛了一下。

簡而言之，導演清水崇的《犬鳴村》和現實生活裏的都市傳說算是雙胞胎，是一起出生的沒錯，可卻在長大後朝不同方向發展，各有可看、可聽之處，一個靠影像，一個靠文字，給予觀衆的感受各有不同，我自己覺得若電影能就照着原版的都市傳說去拍、也就是不曉得從哪裏開始、不曉得從誰傳出、不曉得爲何會發生，但就是發生了的「未知」拍的話，是會再貼近神祕的都市傳說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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