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只是轉了個身回望家鄉

在被問到一部影片的創作初衷時，極少有編劇會像大鵬談《吉祥如意》通常，呈現出滿臉懵圈的狀態。最初，他只是想回西北家鄉拍一部《姥姥》，找一名女演員出演“女版大鵬”，記錄下姥姥的元宵節日常，看一看打拼大城市的年長男性會與那位年過耄耋的農村婦女造成什麼樣的火花和交流。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姥姥在一次摔倒後溘然長逝，那場攝製也被隨之而來的種種不幸滑動牽引，沿著主創者始料未及的方向疾馳而去。

在姥姥臨終前，房內的大現代人正手忙腳亂地找二氧化碳包、打電話，二舅的兒子也忍不住流淚啜泣，釋放著自己的痛苦之情。另一邊，麗麗和大鵬則呆呆地止步院外，迷茫驚慌失措。某種意義上，他們並非體會不到悲憤，而是常年漂泊在外，與家人、故鄉的溝通交流日益疏遠，他們已經不知怎樣面對這份喪失、怎樣像表妹通常自然地讓真實感情流淌。慶麗面對女演員批評時的抱肘沉默，在攝影機下的故作輕鬆和“王顧左右而言他”，又何嘗並非對那份無所適從的掩蓋和逃避呢？

也便是這一擺到眼前的頭疼問題，讓電影在久別重逢的祥和氣氛之上，瀰漫了兩層欲說還休、暗潮湧動的緊張韻味。總算，在喪禮沒多久後的年夜飯上，對立一觸即發。小弟此前就反覆惦念三弟當年為家庭作出的重大貢獻，不願把王吉祥送至養老院或精神病院。他提出由麗麗送回贍養，或三家輪流照料。可在外漂泊十多年的麗麗也已有了他們的家庭，照料母親必然力不從心。

武裝衝突之後，一切依然懸而未決。在《吉祥》的開頭，王吉祥踽踽獨行、踏著漫漫白雪向觀眾們走來。隨即的《如意》是《吉祥》的攝製幕後花絮，亦是對後者的冷峻解構和現實生活註釋。

任冠青 來源：中國青年報

其中最具暗喻象徵意義的，是麗麗本人的忽然發生。只好，真實麗麗的表現，與女演員劉陸之間，形成了耐人尋味的鏡像對比：對於那個家庭的往事與將來，女演員顯著更加心思沉重，更為“入戲”，充滿著無法言說的壓抑與內疚；慶麗本人卻更加活潑抽離，一見面就與母親有說有笑，似的未曾分離，在監控畫框外“看戲”時，她也變得過分輕鬆，好似一切都與己無關。年夜飯那場戲中，即使無法忍受劍拔弩張的爭執，女演員曾一度崩盤退場，“逃”到旁邊的小木屋彎腰沉思；而畫面的另一邊，則坐著真實的慶麗，攝影機中，她的臉上毫無波瀾，只是在身旁隨意淡然地滑著智能手機。

一開始，我真的很多不理解慶麗的反常表現，也忍不住像劉陸一樣問上那句：我還是不知道，為什么二十年都沒回去過呢？後來，想到電影的另一幕，我才漸漸意識到這份心情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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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情懷、贍養難題、生活重負……不論《吉祥》還是《如意》，都展現出了真實存有又看似無解的家庭困境。

另一個讓他牽掛的，是二十年沒有回家的兒子慶麗。當二嫂問他麗麗總算要回去，想不敢她時，他另一面“傲嬌”地說“不敢，想她幹嗎”，另一面又難掩心頭的喜悅，嗔怪地喚著小孩小時候的暱稱“慶屁”。電影的後半部分《吉祥》中，慶麗的飾演者劉陸是其中惟一一名女演員，她必須通過設身處地的沉浸式演出，讓他們變為慶麗本人，去感受內疚、糾結、疏遠等雙重心境的交錯，陪已經生疏的母親理髮、喝茶、玩耍，與睽違十多年的家人商談母親的未來去向。

原訂主人公的過世，讓大鵬不得不發生改變焦點，將攝影機轉向那場變故的直接波及者——三舅王吉祥的飄搖宿命。早年因故失智後，丈夫帶著兒子避居，他一直跟著老母親相依為命。思想的失常，讓那個曾一度春風得意的“王科科長”頓成“無用之人”，每晚的生活或許只剩一成不變的吃包子，漫無目的、煙不離手的遛彎兒，以及時常掛在嘴邊的“找媽明早”和“文武香貴，一二五六”。

漸行漸遠的家鄉情懷、無從下手的贍養難題、父母情意與生活重負的拉扯……不論是《吉祥》還是《如意》，都展現出了一個又一個真實存有又看似無解的家庭困局和人情感情糾葛。而在電影最後，編劇不幸翻出的一段DV錄像或許為前路提出了宛如“天意”的答案。那是2008年，當時還極為健康的姥姥和藹地衝著旁邊的大鵬笑容，三舅被父親親情庇護，在身旁悠閒地吃著包子。錄像開頭，姥姥滑動過一扇反鎖，對著下面大紅的貼紙說道“那個好”。貼紙之上，寫著的便是“吉祥如意”五個大字。

當一個人把許多事都忘了，他始終無法忘懷，甚至成為口頭禪的片段，才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密碼。而那句乍聽很多怪異，卻被一遍遍重複的“文武香貴”，便是他三位兄妹姐妹的名字，是讓他一直掛念、難以忘卻的父母。

看似處處怨懟、不講情面的舅舅只不過付出最多，也真的有隻好的苦衷。多年來，一直是他們家陪父親照顧三弟，但再深的手足情意也會被長年累月的重負所消磨，他們在漸漸變老，也想過一下清淨的、不受干擾的生活。最終，那場爭執以麗麗給二大姐主動磕頭道歉的形式暫時止戈。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歷經女兒失智、骨肉分離等眾多蹉跎的姥姥又何嘗不懂那個道理。但從姥姥往日的擔當守護上看，遇到困難後不離不棄，永遠悲觀地直面風雨，堅信一切最終都會吉祥如意。也許這才是她給父母留下的最後祝願和深情囑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