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河女兒 Daughter of the Nile

1987年的臺北，林曉陽白天在美式速食店打工，晚上在夜校裡耍太妹。正值青春的她，還得幫忙照顧讀小學的妹妹與年邁的阿公，只能在日本漫畫書《尼羅河女兒》裡暫時逃遁她的少女情懷。二哥曉方常半夜溜出去當小偷，號稱是去「上班」，帶回來的錢就叫曉陽拿去存起來。二哥跟阿三等朋友合夥開了星期五餐廳，曉陽也常跟朋友去玩，開始接觸了臺北的夜生活，在迪斯可舞廳裡搖擺，開車到海邊營火夜遊。她對俊美的阿三暗暗心儀，阿三卻愛上黑道大哥的女人明明。阿三對曉陽就像是《尼羅河女兒》中的主角曼菲士，讓她化身為書中主女角凱羅爾，穿越時空前來找他，明知危險卻又情不自禁深深投入。真實世界不像漫畫那樣浪漫。阿三被黑道大哥的手下找上門來，受了槍傷。他想帶著明明逃亡，卻還來不及離開就被槍手找到了。餐廳因槍擊事件被警察查封，二哥叫曉陽把戶頭的錢都領出來還債，然後就消失了。曉陽一直等不到二哥回家，直到有天收音機裡傳來新聞，一名小偷在闖空門時被屋主發現，當場被球棒擊中頭部而傷重不治。【關於製作】1987年，導演侯孝賢剛以《風櫃來的人》、《鼕鼕的假期》、《童年往事》、《戀戀風塵》，連續四部以青春成長記憶為主題的電影，奠定了個人創作的風格與自信，成為最受矚目的臺灣新銳導演。此時一項由「綜一唱片」提出的企劃案，卻讓他交出了一部至今生涯中獨一無二的作品《尼羅河女兒》，由偶像歌手楊林和陽帆主演，場景由過去片中懷舊的時空，驟然轉向了五光十色的臺北都會夜生活。就在《尼羅河女兒》拍攝完成與上映之間，中華民國政府於1987年七月宣佈解嚴，侯導隨即投入籌畫拍攝以白色恐怖為題材的《悲情城市》，於1989年勇奪威尼斯影展金獅獎，成為臺灣首位在三大國際影展勇奪首獎的導演，從此晉身國際影壇大師地位。事實上在《尼羅河女兒》中，吳念真所飾演的夜校教師，因不明原因被迫去職，就已含蓄點出侯導後來在連續幾部作品中深入探掘的臺灣歷史與政治議題。《尼羅河女兒》彷彿侯導不同時期創作之中，介於大塊篇章之間的一個逗點，不僅見證了他如何嘗試接受命題作文式的企劃挑戰，更為臺灣那個時代的氣味和氛圍留下了珍貴的紀錄。侯孝賢早期拍攝首部長片作品《就是溜溜的她》（1981）時，仍是臺灣流行音樂與電影工業密切結合的年代，當紅歌手的演出搭配膾炙人口的主題曲，可以讓電影與唱片創下雙贏成績。1987年，「綜一唱片」企圖再創此一模式，為旗下當紅的歌手楊林與陽帆量身訂做了《尼羅河女兒》，請當時備受讚譽的導演侯孝賢操刀，透過大銀幕的演出，為歌手開發另一種不同的才華與風貌。由楊林演唱的該片同名主題曲，則由侯導的編劇朱天文作詞，收錄在楊林的《純白》專輯中。日本少女漫畫《尼羅河女兒》當時在臺灣相當流行，侯孝賢以書中主角凱羅爾穿越時空愛上曼菲士王的故事，對照楊林所飾演的林曉陽在片中的心情。曉陽就讀夜校，對陽帆所飾演混跡黑社會的阿三暗自傾心，卻又無法阻擋終將來臨的黑暗力量。高捷所飾演的曉陽哥哥曉方是個小偷，在闖空門時被屋主發現而以球棒打死，則取材自當時真實的社會新聞。《尼羅河女兒》也意外開創了侯孝賢作品的另一個起點：後來成為侯導御用班底的高捷，當年在該片首度登上大銀幕擔綱主演，從此黑社會形象戲路深入人心。高捷是侯導製片張華坤的好友的弟弟，侯導1986年到臺北市新公園為虞戡平拍攝的《孽子》探班時，遇到高捷也在現場，認為他外型酷帥，很有艾爾帕西諾（Al Pacino）年輕時的味道，就請張華坤居間介紹。當時高捷開餐廳，對臺北的夜生活也相當熟悉，因此《尼羅河女兒》片中關於夜生活的形形色色與許多相關情節，其實都是由高捷貢獻的真實素材。從《尼羅河女兒》展開事業新方向的，還有攝影指導陳懷恩。原是劇照攝影的他，被提攜新人不遺餘力的侯導拔擢，在該片首度擔任電影攝影師，接著並繼續在侯導下一部作品《悲情城市》中掌鏡。《尼羅河女兒》包含大量夜戲，但真正的深夜太過漆黑缺乏層次，因此侯導選擇以所謂的「magic hour」（魔術時間）來拍，也就是太陽剛下山但仍可見餘光的短暫時刻，天色雖已變暗，但天空仍有紅光，照出建築物藍藍的輪廓。如此的夜色絢麗多采而充滿層次感，但卻極為短暫，每天只有大約七、八分鐘。一閃即逝的時間壓力，加上主角又並非專業演員，一旦錯過沒有拍好，就只能次日同一時間重新再來。但也是如此的堅持，為該片留下了1980年代那個臺灣經濟起飛的階段，喧鬧浮動又充滿繽紛冒險色彩的城市氛圍。《尼羅河女兒》在大銀幕上留下了許多1980年代臺北的城市樣貌，其中有些至今變化不大，例如李天祿和楊林祖孫所住的蟾蜍山。但其他大多早已物換星移，例如星期五餐廳所取景的林森北路和東豐街，如今街道景觀早已丕變。更多場景則早已隨著時代巨輪消失無蹤，像是片中眾人熱舞的所在，是當年位於環亞的NASA舞廳。楊林在片中所騎的摩托車DT，是當時最風靡年輕人的拉風款式。楊林與朋友開車到海邊遊玩時，背景音樂則可聽到美國女子樂團The Bangles於1986年推出的熱門單曲〈Walk Like An Egyptian〉，後來成為告示牌1987年年度冠軍單曲。相隔14年後，侯孝賢在另一部再度聚焦臺北都會夜生活的作品《千禧曼波》中，透過電影紀錄了另一個世代的青春氣息，以當時鋒頭最健的搖頭吧teXound為場景，在搖頭風潮達到巔峰時的男男女女間，拍出了主角們的迷惘、追求與與逃遁。這些1980年代臺北的城市風貌與青春記憶，如今靠著數位修復，終於還原了最忠於當時氣味的真實色彩。2015年，國家電影中心和日本IMAGICA公司合作，為《尼羅河女兒》進行4K規格的數位修復，由該片攝影陳懷恩協助確認原始拷貝的儲存狀況，調整出最不失真的光影和色澤。修復單位將該片的每一格底片掃描為數位檔後進行修復，試圖避免調成過度銳利明亮的數位風格，努力還原底片時代因膠捲限制而形成的美學與質感。尤其是該片中最重要的magic hour，在修復中被還原出1980年代霓虹閃耀燈紅酒綠的色調，卻又不是如今數位時代的鮮麗風格。影評人J. Hoberman形容《尼羅河女兒》具有「撩動感官的憂鬱」（voluptuously melancholic），是侯孝賢的一部被低估與忽視的作品。如今這部凝結了一位大師創作切面與時代風貌的作品，終於靠著數位修復版本的問世，重新讓世人見證。